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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中的他们广东代表诗人选粹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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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东代表诗人选粹

============ 黄礼孩 ============

  黄礼孩,70后,生于广东徐闻。诗文散见于《诗刊》、《星星》、《诗歌月刊》、《诗选刊》、《上海文学》、《青年文学》、《大家》等,入选几十种诗歌选本,出版诗集多部,主编诗歌选本多部。年创办《诗歌与人》诗刊,主编《中西诗歌》等。居广州。

◎一棵树

夜笼罩着树的身影

树叶被雨打湿

仿佛黑一层层积压

看上去有些重

树站在黑暗里

看着周围

小小的心紧紧裹着

不闪耀它自己的皮肤

它听见黑暗的周围

风吹过来

有低低的喘息

像叶子就要飞起

◎音乐

音乐从眼中经过

抬高了

我与黑暗对峙的视线

黑暗在微微颤动,在醒来

它的身影如此清晰

旋转又消失仿佛永开不败的花朵

仿佛蜜蜂出没于花丛

仿佛我在尽情畅饮

从寂静中溢出的蜜汁

◎苔藓

苔藓,它那么微小

像一粒粒沙子

没有人知道它们的身世

苔藓习惯用潮湿的眼睛看一切

呼吸腐败的空气

它坐在暗处

似乎在等待

阳光偶尔对它露出笑容

很快又消失

只留下森林巨大的阴影

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个黑色的梦

◎我的地理的光明旅行

抬头闯入生活

在广州的叶子轻得飘起来时

我忙碌的手指在光中闪烁

路过水荫路时

看见一个女孩抱着鲜花在疾走

世界好象从我身边侧身走过

为什么一定要弄明白生活

如果她让我选择奔跑

我则坚持一种飞翔

挑水劈柴

写信编诗刊

过好一种简单的生活

如果这仅仅是生活的微光

我也愿意把此视为

一生中的来来往往

◎不断消失的事物

饮食男女说

黄金的消失比云还轻

乡下劳作的母亲说

秋风刮凉了大地的心

我回不到诗歌的中心

想象力

象一只负重的小鸟

哀鸣着低低盘旋

不断消失的事物

散尽梦想和欲望

留下死一样的静寂

在黄昏里摇晃

◎街道

该去信赖什么事物

很快被城市的喧嚣淹没

他想把盛大的广场

变成牧场

可是他不能,在这个下午

他的愤怒,仍显得多情

一个微不足道的人

隔着一条街

在这个下午,只管朝前走

心向着对面的事情

◎天使

请允许我留在这个夜晚

请允许我粗砺的双手

抚摸你洁白的肌肤

你像孩子一样睡了

安静甜美如皮肤下的水

我看见你在暗处飞翔

风带来天籁

翅膀带来了整个天堂

============ 樊子 ============

樊子,年生,安徽寿州人。诗文散见《诗刊》、《星星》、《诗歌报》等百家文学刊物,著有诗集多部。曾策划民刊《大象诗志》,参编《诗选刊》(下半月)、《诗林》双月号、《诗潮》等,现为《诗歌月刊》执行副主编。居深圳。

◎早晨诗

早晨不会有人说:这风刮得阴冷。

头戴鸭舌帽的老人有一大半粗鲁的人生

他拉着二胡,很恋旧

早晨的土地、河流和植被大抵也是如此。

阴谋者和起义者还在贪睡。

歌唱的人和慢跑的人如果成为一段历史

是啊,如果成为一段历史

早晨的土地、河流和植被大抵也是如此。

◎雨水

患热病的蕨类,它们被雷鸣击打着胸腔

偶尔,雨水

会把鱼鳞的红斑涂在我的面具上

我弯曲着脊背

在一个深邃的洼地,看自己的脚骨截留住了流水

这些雨水之外的生命

也是纸屑和果皮之外的思想

它们要通过暗道走向一个不为人知的方向

我真的不知道一个水龙头的悲哀

你冲刷着自己的身子

含铅的雨水冲刷着大地的身子

◎障碍

你把世界的影像停留在肠镜上好不好,从肠镜中

你分析我的身体结构出于你的好奇,光着身子,

我有什么羞耻感呢?

没有,绝对没有

你把世界的影像停留在我光着的身子上也好

我蠕动的盲肠,不瞒你说,

比世间任何一条道路快乐不到哪里去

世间到处为繁华之景

你比我熟悉一块铁的虚伪,一棵花楸树蒙受的苦难

要是你依旧觉得我值得你去热爱,请不要继续把灯光聚焦在我的额头

那样,人民路和解放路就会拥挤、塞车、吵闹;

就会有土地

裂开,露出不祥的呻吟声

是的,我早年承诺捐建的疯人院,

趁机会你用肠镜照一下它的结构吧:

噪音、疾病和谎言,你看着它们有些障碍

咦,远眺一会,或者花费更长的精力,

你一定得看看

山峰,河流和人群,像我的盲肠一样

黝黑而不净

◎田畴

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高粱能够和向日葵

一起生长,包括

那些赤练蛇、芨芨草

我目睹秋天的田畴变得辽阔而高远

高过不远处的山峰

我在山峰上远眺

辨认村庄的方向

哪颗星辰能够没有炊烟

哪颗星辰能够没有高粱的根须

一节节

蓄满阳光与风的声音

◎绿皮火车

绿皮火车在榛莽未除的山坡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

枕木最早铺在藏有星光的山洞里

时间慢慢蠕动

如夜鸟惺惺地叫着

它的喧闹,它的地平线,它拉风的胃

它把臃肿和肝病涂上颜色,像

羊吃完最后一株青草时嘴角的绿色唾液

它没有盐分

它是一条失去冬眠习惯的蟒蛇

它是一个手握烂苹果和麦芽糖的起义者

它还不懂得转过身子来

我在它相反的时间里铺着枕木,从老年

铺到少年

它一生都在听我的肋骨和颧骨从不间断的塌陷声

============ 黄金明 ============

  黄金明:70后,生于广东化州。年与同仁创办民刊《羿》。诗文散见于《人民文学》、《北京文学》、《青年文学》、《作品》、《诗刊》、《散文》等,收入几十种选本,著有诗集多部。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。居广州。

◎我想起大海的孤独

我抱起火把和鲜花深入黑夜。黑夜在

流动中,这是一部沙之书,书页被墨水涂黑

文字比星光永恒、黯淡。一粒沙子

离开了沙漠。两只蚂蚁

被大海隔开。在空旷的屋顶下面,一把椅子

想起遥远的森林、风声和雨水。一滴水滋长的孤独

仅仅因为想起了海洋

◎跟自己谈心

你在流动中保持神秘。你在言说而没有词语

你在弹奏而没有乐器。你也在拆分

而更像是收藏。你也在挖掘

而更像是抚慰:水面如镜……你缩回了铁锹般的舌头

你的声音如此清晰而常为人忽视

你瞅着水中完整的梦境而常被打散。空无之杯

因狂想者的痛饮而愈加空无

你早年撰写的自传,因中年卷帙浩瀚

而无法完成。波浪是你的连锁店

漩涡是你的广告词。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

你对每一朵波浪中现身的自己说。

◎“你是尘土与虚空……”

我在走向你之前仅听说过你。那些目睹你的人

已被加冕。那些触及你的人

已获不朽。你使用的语言太简单

而无人听懂。唉,但愿我爱你

而我早已丧失爱的能力

那些通向你的道路像鸟飞过的天空

像一场雨有无数把绳梯而在顷刻间破碎

同一块土地,生长着不同的树木、庄稼和杂草

你的脸是玫瑰花瓣中隐藏的庙宇

你的手是尘土和虚空

被风吹散。每一个走向你的人

像每一个波浪,被身后的源头推得更远

◎“你们歌唱吧……”

你们歌唱吧。我的喉咙已关闭多年

犹如混凝土将山腰的防空洞填平。我不愿合唱

也不想独唱。我想过像猫头鹰栖身于夜晚的树林

发出刺耳的声音。当暮色四合,田园荒废

我不堪忍受落日的辉煌和绝望

此时此刻,歌唱是野蛮的。我用黑夜的言辞

说出了弹孔般的光亮:每个星星都可能是广阔的世界

但它太冷漠,太遥远。

◎光源

我要赞美的不是夜色中的月亮

它像一枚抛起来的硬币

我要说的也不是相互折射的灯盏

所有的灯都在模仿太阳

现在篝火已被吹熄

我要说的“火焰”,也失去了温度

现在暮色笼罩着大地

我要说的是两块相爱的石头。

◎幻想曲

多年来,我身体里有一只玩具鸟和一只真实的鸟

它们在相互攻击。玩具鸟需要拧紧发条

真实的鸟需要啄食谷粒。我需要梦见翅膀

从身上长出。“我渴望混入鸟群一起飞。”

这是幻想,而不是事实。一群人从地下伸出双手

像一丛幼苗,又嫩绿又天真

辽阔原野是一张地毯,在风中轻微地摇晃

青草的小弹簧,野花的螺丝钉

在绷紧,在锈蚀。羊群和狗

◎暮色苍茫

啊,内心传来巨大的悲痛。河流以喷泉的

形式涌回地下。大鲸以一根针的

尖锐潜入大海。汁液饱满的果实

无视种籽里的伤痛。秋天的云朵啊

多么轻捷!它的骨头

比一场泪水更轻!辽阔无边的暮色笼罩下来

我的耳朵像落日那样贴近潮湿的凹地

野蕨在草地上呐喊着厮杀过来,大地倾斜

两只情窦初开的土拨鼠,交换着体内的泉水。

============ 太阿 ============

 太阿:本名曾晓华,苗族,70年代生于湖南麻阳。著有诗集4部及散文集、长篇小说等,部分作品被译介成英文、法文等。曾荣获十月诗歌奖、广东诗歌奖、深圳十大年度佳著奖,选选多种选本。曾受邀参加巴黎英法双语国际诗歌节等。居深圳。

◎当春

把自己抛锚在青翠山谷中,心中温泉

喷涌,三层远山推开沉默的阴霾

和持续的冷雨、寒潮。

盲目大迁徙的斑马回到故乡,

绝望的人带着琴歌流淌在千刃之壁下。

没有一朵暗云,春天从裤子里蹿出,

测量一年的运气和来时的路。

我在阳台伸展僵硬的腰身,在沸水中

泡软坚固不可摧的花,

不再做漫无目的的空想。

当阳光击穿门窗,咖啡冷成诗,

昨夜的满天繁星迎来更加轰鸣的飞机,

一列列火车拖着山脉继续跋涉,

我没有什么可安排。

一切计划中的事物抵挡不住时序更新,

当春乃发生,几根头发落下,

天真的眼睛被淋浴冲得模糊不清。

到荔枝林中捉几只土鸡吧,

某种沉默把我们踩在枯叶下,

鸡爪拔开一切,年的真实呈现。

阳光普照的城市就在山那边,

背光的镜头中没有寺庙,

但有钟声、锣鼓、鞭炮、高腔。

◎加冕

雨夹雪紧握方向盘,我去中山,

一块古香古色的土地,

所有的河流民主地流向大海。

咸淡交汇处,有古老的哑炮与风,

自由在漫长的塞车中毫无办法,

惟有等待,等待一次邂逅。

海峡两岸的诗人都跑来,

不为一场雪,一次对话。

当我逃离,雪终于落下来,

落在黄土路上,虚度一晩,

高亢的歌为黑夜之黑加冕,

一晃一百年。

◎地下火车站

太阳那燃烧着的列车穿过黑暗的隧道,

停靠在春节边上的深圳CBD,

莲花山上铜像俯视的中轴大道与其轨道并行。

大鹏翅膀下,断翅的风筝令人忧伤,

与除夕过后塞满公园的车一样,

或被免除的罚单在爆竹碎屑中惊慌不已。

城市中心,一个血喷的大口张开,

吸纳可怜乡愁与落荒而逃的人,

衰败的芦苇在这里成为风景。

我把脆弱的鸟声放在扶手电梯上。

下去吧,东方的中央地下火车站,

全亚洲最大,全世界通行速度最快的火车,

此刻空荡如一个枯水的池塘,

没有一滴水可倒影四周比竹蹿升更快的大厦。

我想像当潮水回归时,

有一株荷花开放,接着一大片,接驳

公交出租车私家车,车车车,以及

深圳香港广州等珠三角的魚。

我要把削瘦的魚放在岛式站台上,

让花朵隐藏枯萎的叶片,

那些数字:1、2、3、4、11,通向各自温床。

而现在就我一人,无数盏白炽灯

照耀一个背影,不,背影消失了,

空洞的眼睛在另一个星球寻找着同类。

很好,一个醉汉同酒瓶睡在一起,

他是个年轻人,我派出一个红包,

远处传来大地的隆隆声,

呼啸而至的除了鼾声,还有夜晚。

地下铁,对太阳来说没有空间,

天空是灰烬,酒甁是爱人。

我爬出大坑,霓虹小姐般媚笑,

紧接的拳头开始有点松懈,

抬头一望:福田,不远处,红旗飘扬。

◎春风破

窗外,阳光,黑暗尾随我

进入春风的内部,

她的外面已经花枝招展。

接下来会发生什么?城市在打洞,

地铁把青年带到更远的边缘,

逆流而行的人像一个暴徒,被匕首注目,

行李箱中寄存着一杯昨夜残酒。

那么多人周末去郊外看桃花梨花油菜花,

他们都是“失败”的甲壳虫。

“成功”的人在屋子里埋进故纸堆,

就像住在青草的坟里。

带面具的宠物狗在外面一个劲叫春,

路过的人千万别大意。

春风已拆破她的衣裳,皮肤不再光滑,

灰尘从皱褶中扬起。

在岁月面前,这没什么大惊小怪,

自我毁灭,自我否认,

桑和蚕明天会投入到一览无余的阳光里。

但突然醒来的母语将春天绑在笔尖下,

风诱使我离开她,

问题是能去到那里?

推到一面墙,就可以裸奔。

◎流水与花朵

黄色的花朵证明春天已经来了,

流水穿过她,从地铁岗厦北站A出口

到深圳国际创新中心A座入门,

浪花消失在玻璃盒子和制服中。

乳房已经挤爆春天,

她们手提袋中暗藏着避孕套,

昨晚的雨可能要下到今天,

时刻准备,不想天空有什么意外。

星巴克还没开张,电锯的噪音与偶尔飞过的鸟

无法进行一场深入对话,

流水与花朵也一样。

坐在峡谷中的人置身流水与花朵外,

提不起其中任何一片。

她们与他的关系隔着大理石凳,清凉,

一支烟外,能不能用两个包子将她们链接。

流水在固定的时间准时收放,

花朵也有自己的时间表,

高潮时该叫就叫,

苦闷时该咬紧牙关就咬进牙关,

这样撤离时就不会有痛苦。

嗯,时间到了。

◎他确实在客厅软榻上昏睡过去了

中午如同中年。

他确实在客厅软榻上昏睡过去了,

不知道沙发床就是棺材。

现在正是春天,醒来,阳光雪白如墙,

那个在黎明走了的人回不到童年,

《船夫日记》比他的一生还长。

而“谁是凯尔斯泰”?当初的惊呼持续至今,

脆弱的墙对抗着强大野蛮的窗外,

面对花朵,就像如临深渊。

他不想这些存在的所有前提,

上午驱车去清水河二手市场,废品集中营,

买了一个炉头,点燃失明已久的火。

许多年前那里曾经大爆炸,

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二手货,

锈迹斑斑,但还能凑合用。

今天是愚人节,没有雨,无论思考什么,

上帝都会发笑,除了奥斯维辛,

还有核、导弹、不平静的海。

过两天清明节。

.4.1深圳

◎暮春圆明园观水法

大风吹走雾霾后,雨水带来阳光,

杨花失踪在圆明园柳丝中。

每一片海都有自己的亭台楼阁,

汉白玉残留侵犯与征服。

一片狼籍西洋景,弄伤帝国皮肤,

一只雌鸟找不到万花阵的门。

习惯将火药玩成璀璨烟花的人

自然乐于将水注精液般抛向天空,

虚幻彩虹中,菊花喷水池中的梅花鹿

忘了暮春时节草长莺飞。

愚蠢的叶子试图荫护海岳开襟,

黄蜂轰鸣拉开空气拉链。

不能久坐,在石雕屏风前,

即使去过凡尔赛,仍需重读雨果的信,

这样才称得上谐奇趣。

那些兽面人身铜像喷出的时间,

比不上裸体的女人,或一个手势,

只能用哑语与春天告别。

.5.3北京

◎黑暗之光

黑暗,水田的秧和牛,

黑暗,峡谷中的云,

黑暗,有鸟掠过的吊脚楼、村庄,

黑暗,浑黄的河流,

黑暗,泥石流,塌方的坡,

黑暗,溶洞中的魚与石笋,

黑暗,山头的哨所,苗家的刀,

黑暗,缠绕的公路,并行的铁轨,

黑暗,翠绿的辣椒、遗弃的橘,

黑暗,停在庙里的龙舟,

黑暗,插满纸花的坟,

黑暗是连接的隧道,死去的春天,

以公里时速通往故乡,

沉闷的心脏豁然光亮。

.5.29G82从贵阳北到怀化南

◎月之链

在出生的故乡与谋生的城市之间

有一轮明月,以前山重水复,

如今一箭穿心。

我们一生都在背叛故乡,

从小开始,就相信诗与远方,

从不相信月亮。

父母在,月圆时拉紧故乡,

直到有一天月亮照亮坟头草,

我们杀死故乡,即使回去,

无非凶手重返现场,

砸碎月之链。

============= 浪子 =============

浪子:原名吴明良。年生于广东化州。

著有诗集、散文集、长篇小说多部。居广州。

◎深圳之夜

这是一个像夏天的都市 深圳

这是夏天的都市

躯体摆在这里

老板们可随意宰割

商业的都市哦都市

堆满异乡人的血泪 谁在寒冷的夜

把你我记起?——谁在痛哭 谁

在风里逍遥:退出生产线上所有的梦

◎南 风

我坐在南风的岸上 听任南风

吹过低垂的眼

听任一把尘土把我打开

用一盏灯和一个梦

在南风中把我打开

让我在一个人的城市年华虚度

面对自然的南风 恍惚的

飞鸟 长空一样无依

拍打着沉重的翅膀 穿过梦中之梦

回返思念的鸟巢 而我该回返哪里

阳光已归于记忆

城市已毁于一旦

◎一个人的城市

是黑暗把故乡安置

在黎明的遗忘里

是我露水中出没

写下虚妄笨拙的札记

拒绝一盏灯的莅临

风带来了沉默的黄金

却带走了归途的食粮

在漫长中是我仰望星辰

只有我的劳作颗粒无收

只有我泪如泉涌

大地最后一座城市 一个人的

秋天已拍马而过

◎虚妄的城市

泪水从未获得赞美

在仿若拼图散乱的城市 到处是梦呓

饥渴和速食面的爱情 泪水

凭什么获得赞美 

通向欲望之境的漫长旅途 凭什么

在匿名的时光中呈现

生存的真理水落石出沽名钓誉的

风尘香客

找不到安逸 看不到万物茁壮

当虚妄

征服了他 当他喘息间念念有词

将远方许配给群星

将虚妄转嫁给城市 真实的城市

正在消失 看守着一滴泪水

◎春分记

在寂静的夜里让我们聆听音乐吧

直到惶然如烟花散去。当过去

不再照亮未来的道路,心灵

将在黑暗中徘徊;当敞开的怀抱

接纳短暂的逗留,爱中的谎言

所欺瞒的,是看得见的尽头。

◎广 州

一个人就是一座城市

你从未进入 现在

你就要在南风中相遇

一个灵魂 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

在梦境的黎明相遇 南风

带来的种种情欲 像大雾

已散尽 而你的忧伤更深

对孤单的广州和更孤单的虹

你仅仅想像着它 安居其中

沉溺者 天机的泄露者

第五季的一朵玫瑰 几乎不是玫瑰

你犹犹豫豫 不知道该送给谁

城市秘密入住 秋天的阴影徘徊不去

◎再 见

再见童年的溪水,暮晚的白云山

清冽如故,看守着太阳不至的阴沟

流动的节奏谙然。而往昔的人与事

摇晃的尾巴不翼而飞,惟响声明晰依旧。

当雨突如其来,随风掠开

天空乌黑的屋顶,我们不能不怀疑

霎那所呈现的,从来就不曾发生过。

============ 倮倮 ============

 倮倮:本名罗子健,70年代生于湖南。曾获《诗神》探索诗特别奖,年曾被评选为《现代青年》最受读者喜欢的十大青年诗人之一。“壹点爱”助学基金发起人。出版诗集、随笔集7部。中国作协会员。居中山。

◎忧伤的下午

在这样一个忧伤的下午

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排除忧伤

拿起一本书又放下

想起一段往事又突然中断

拿起一件乐器却演奏不出任何乐曲

在这样一个忧伤的下午

我被忧伤粗暴地覆盖

是如此无力——

只有眼睛还发出倔强的光,慢慢体味

被时间之蛇噬伤的事物

长出异样的花朵

◎发如雪

 ——给An

早晨。看见风

吹起你的白发

突然想起许多年前,我抓起一把雪

扬在你的头上

然后坏笑着跑开——

生活重复这样的恶作剧

是我没有想到的,

它并没有偏袒谁

我头顶的白雪

正是岁月的秘密。

对我们正在一起变老

这个事实

我不悲伤,甚至喜悦。

对我来说,生活的陷阱里

已经没有让人惊讶的秘密。

◎招 魂

……落日。熔断海天

灰烬用手指翻动生命

——兴奋的雀斑仍在跳舞

命运永远无法翻到最后一页

谁在黑暗里抱紧自己的内心

谁坐在黄金上痛哭失声

无法打开的辽阔是一种命运

——阅读万物

正如阅读自己的内心

美好的事物都在各自的路上……

◎回 声

黑暗降临,巨大的玻璃

房子里,拥挤着空荡

我倾听穿堂而过的风

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

远山,松针簌簌而下

我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回声

每个人都是一间充满回声的房子

房子即墓地,回声如墓志铭

谁在黑暗中端出烛台,啜饮黑夜如美酒

谁伏在栏杆边,看硕鼠翩翩起舞

谁?在回声中仰天长啸

时间将收割每一阵风

和风吹起的,每一片叶子

◎十八岁的表弟

十八岁的表弟

有三年工龄的表弟

喜欢吃零食的表弟

瘦得像竹竿一根的表弟

喜欢穿拖鞋的表弟

在我当总管的厂里

被炒鱿鱼的表弟

哭得像一兜带露的小白菜一样离开的表弟

我想留宿他一晚

却被自己制定的制度拒绝的表弟

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表弟

哦,走向茫茫人海的表弟

没有想过明天的表弟

在现实之车突然急刹车时

一个趔趄栽下去的表弟

用呛喉的乡音哽咽着说再见的表弟

天下的表弟

把梦和行李背在羸弱的肩上

走在风中……

◎他原谅了世界对他的冒犯

今夜,在江布拉克,他是另一个人

喝酒不写诗,诗不能抵抗寒冷,也不能

抵抗黑暗和劣质生活的野蛮入侵

酒后,瘫坐在山脚下的草地上发呆

弯曲的天空下,命运俯下身来亲吻了热泪

安静的群山不动声色地铺展进他的

身体里,他成为群山的一部分

寒星寂寥闪烁,大地悲悯无声

在灯火的明灭中,在隐秘的洗礼中

他原谅了世界对他的冒犯

  

◎慢 慢

慢慢是一件事物腐蚀的速度

譬如记忆慢慢被岁月风雨洗刷

你慢慢溶入时间的苍茫

像当初

我们慢慢把校园林荫道走成爱情

我们慢慢开始发福

开始无怨无悔

从疾跑到慢跑到慢慢地散步

是一个慢慢松懈的过程

现在我们的眼睛还会为美发亮为丑愤怒吗

慢慢习惯淡如菊花的生活

习惯没有理想的日子

饮茶、聊天、看报、打麻将……

我们慢慢老去

对着年轻神采飞扬的照片

细声慢气地喟叹

岁月易老啊!

  

============ 世宾 ============

  世宾:年生于广东潮州。诗文散见于《作品》、《人民文学》、《诗刊》、《星星》、《诗选刊》、《诗歌月刊》、《青年文学》、《创作》、《文艺报》等。出版诗集、评论集多部。居广州。

◎蔬菜

从地里到超市的菜架子上

它们翠绿的样子,像一个生命力旺盛的人

被绑上绞刑架,依然

在欢快地呼吸,依然在恋爱

仿佛没有什么力量能使它们枯萎

仿佛它们会坚持到最后

把绿进行到底。它们吸入了

重金属、农药和催化剂

它们生机勃勃。它们身上的药剂

是多么顽固,像一个陶罐

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釉彩

这棵翠绿的蔬菜,从地里

到超市的菜架子上,总要被你

提回家。我如此无知

你提回家的,是一个绿色的药罐子

◎疾病

它们潜藏在动物和人的体内

变换着各种形状和颜色

它们有时候甚至和宿主和平共处

那时宿主会得意忘形

互相拍手,共庆美好时光

纵使在幸福的这一刻,它们

并没有停止进化,它们吞食

药品和各种毒素,它们把自己的身体

妆扮得更加灿烂,它们

进化出铠甲、毒刺和变形的身躯

在世界的任何角落,它们为所欲为

有时,它们会像蓝藻一样

浮出海面,在家禽和猪的身上

埋下种子。好时光便会暂时结束

人们会闭门思过,或互相指责

但很快又恢复平静

◎内脏

它们曾经亲如兄弟,有着共同的爱好

它们在一起运动,分享着

共同的空气、血液和欢乐

它们把理想和兴趣统一在一个整体

一起出门,读书,会友

因团结,它们的家园城墙牢固

但今天,它们分道扬镳了

有的吸烟,有的酗酒

有的沉浸于虚无的幻想

它们满足于各自的欲望

却又互相伤害,它们给身体

注入了毒素和绝望的情绪

它们有一天将认不出自己

它们有一天将同归于尽

◎落叶在归家

它曾经历过风暴,曾目睹

白昼和黑夜之间的摇摆

它没有停下,它在日落之前

曾见证过天空一掠而过的辉煌

它曾听见上天的召唤

听见大理石石阶在堆砌

它本可以踩着自己的肩膀,一去不返

但它留在了原地

而如今,它在落下,在归家

在飘向暮色沉沉大地的中途

它依然默不作声

◎在人间

磅礴的群山,山岚拂动

仿佛在向我暗示:寂静中

这是我前世的庭院

只有这潺潺流水、山林

一颗来自竹叶尖上的滴露

才能收留这被污染了的身体

但我还是来了,再次回到人间

与我的城市和朋友们在一起

在陌生的日常事物中

不屈不挠地生活着

在泪水和微微的颤栗中

修补这人世的裂缝

◎放开

放开,把你紧握的拳头轻轻放开

双掌朝上,把你所爱的

黄金和比黄金更重的,都奉献出来

我并非没有爱,并非

可以轻易地割舍,但那抚慰

那真切的拥有,那持久的幸福之光

正隐身于你的割舍之中

我并非没有爱,并非不够珍惜

像大海收集着雨水

没有它,大海终将干枯

但如果只有吸收,而没有奉献

大海将不会如此蔚蓝,如此清澈

放开,把你紧握的拳头轻轻放开

你拥有的,比拥有的更多

============ 陈计会 ============

 陈计会:70后,生于广东阳江。诗文散见于《十月》、《诗刊》、《北京文学》、《文学报》、《诗探索》、《作品》、《诗歌月刊》、《散文诗》、《星星》、《诗潮》等,入选取百余种选本。著有诗集、散文诗集多部,多次获奖。与黄昌成等主办民刊《蓝鲨诗刊》。居阳江。

◎迷宫

生活递给他的是一个线团

他不知哪一根连接脚下的道路

陷进夜晚的香烟,将银圈

一个个套向他:选择是艰难的

从尽头返回却更艰难

有时他乐于在黑暗中遗失双足

脸孔、行动,花瓣飘落的

曲线:穷尽他一生的想像

一次次穿越、迷途、折返

在一枚磨损的硬币的反光里

他看见自己的脚印,以及下一站

◎果核

这样的果子,像一枚服贴的

鹅卵,我第一次遇见,紧握

剥开:却是鸡蛋的清香

透过密匝匝的树叶,粉黄的

甜里,我嚼着面包满口的惊奇

更令我吃惊的,是果核

当我剔尽它周围淤积的面粉

水里露出:一只南极的企鹅

慢吞吞地踱步,包裹的衣服

或者甲壳,黄褐,如覆舟

倒扣在背,吃水线明显

将肚子圈定,花点,浅黄

像在水里泡浸时间太久

目光集中于它的喙

微翘,尖利,随时准备出击

灯下,脊背闪烁着柚木的光泽

深远,内敛,坚固,它裹紧

不为人知的秘密,凝视我

◎譬如

通向一个人内心的道路

是漫长的,你却让

蚂蚁爬在前面;且听命于

远处的黑暗;爱着,并不忧伤

有些温暖是不易察觉的

譬如一个梦,让人轻易抵达早晨

◎在我们中间

假如你不来,三月的桃花不开

春天的梦想从何谈起

又假如你只站在高处,如何参透

河水的漩涡,道路的曲折

众神日渐远去的背影

有多少期盼就有多少绝望

一枚青果从落花中探出

我相信你一直在我们中间

与万物为一,铭记每个人的名字

活过一生又一生,像大地上的草木

却从不带走什么,包括尘土

密林中漏下的一缕光,或草叶上一颗露滴

都有可能是你留给我们

关于命运无法把握的启迪

◎伐木者

他终于放下斧头放下

多年的执著那比斧头更锋利

的忧伤

抬头仰望一棵树升高

向着阳光和更大的风雨

他终于拥有自己的树木

以及那片蓝天

◎奔牛

奔牛是原野暮晚的燃烧

它是大地的荣光和徵章

它的力量让我们颤栗,草叶惊惶

透过暮色,我看见低矮的屋檐

远去的山川,乡村的疲惫

原野宽阔的黑暗由此展开

祖宗的泪水是天上的星辰

带着不幸和幸运上路

奔牛犹如神启,归鸟竖起耳朵

大地在它的蹄下开合

它的疯狂引领着我们

蚂蚁的梦想,大地的定音鼓

我看不清它的脸庞

但看清了它眼里的火焰

黑暗永恒如斯,仿佛世界的尽头

然而没有什么力量能让它停下来

没有风,能扑灭大海的火焰

天堂,或许会在疼痛中露出犄角

犹如爱。

◎花朵

它包含了生命的全部或过程:打开

与合拢之间。时间曲起它的手指

“芝麻开门!”——并非一句咒语

月亮呈现出内心的幽秘

女人转动深闺的脸庞

睫毛上布满草叶的露珠

你知道,阳光会看见无尽的丰饶

也会触及隐藏的忧伤

一切是那样的短暂,像蝴蝶

扇动翅膀,湖水展开纹理

你看不清也抓不住

飞蛾那套遗弃风中的旧裙子

难以复述剥皮鱼惨白的疼痛

============ 余丛 ============

 余丛,年生于江苏灌南。自由写作。著有诗集、随笔集多部。主编有《见字如面:70后诗人手稿》《见字如晤:当代诗人手稿》,“还乡文丛”系列文集等。居中山。

◎倒时差

你的舌头被心绪扎紧

头花装饰暮气的脸

你在诗歌里翻跟头

我练习一杯烈酒的浓度

这血气里的火烧云

隔三差五在泪水中兑盐

面对顺杆吐竹的脾性

我按捺住虚无却不自知

哦,那温柔的床第

甘于惯坏一个无可救药的梦

我在命运里倒时差

你有罅隙里盘桓的飞翔

◎自恋

自恋的人啃着指头

啃着指头上的一小块细菌

舌头在咸味的中间

而后是他润肤霜的香味

十根长短不齐的指头

摸着他半截的舌头

吐出一根红红的胡萝卜

自恋不需要早餐

吮吸是多么好的维生素

指头上的细菌生出许多口水

他反复地练习

找到女友的舌头

一小块细菌是她的口红

◎被比喻的花朵

她把自己比喻成花朵

有一天蜜蜂飞过她的脸

她先红红的羞涩了一次

而后绽开笑容

两只蜜蜂飞过她的脸

她犹豫一下而后露出笑容

三只、四只、五只

更多的蜜蜂飞过她的脸

她保持了永恒的笑容

但看上去有点枯萎

◎春天的口水仗

夜晚擦亮星星的口红

剃须刀留下青色的下额

而一块绊脚石

正在通往险峻的山上

当丝袜缠上你的脖子

安全套有了欢快的去处

当那不要命的爱神

在浪尖上试探大海的深浅

偷情的人尝到草莓

露水摘掉她脸上的粉刺

我们相互交换的亲吻

把春天的口水仗进行到底

◎感怀

翻旧诗,如翻皮毛

或从皮毛间

拣不痛不痒的虱子

寄生而已

十年青春期

流连往返,长短

都付给了虚度

享乐的染上花柳

较真的,认理

老死不相往来

偶尔写,偶尔正经

抒情,是灵感

嫁祸于笔端

是愤怒出诗人

少年血,多情梦

竟无一行快意句子

快意的,是初吻

湿漉漉的舌头

不需去写

至今,仍甜蜜如诗

◎春天笔记

在一切互为占有的形式中

禁锢春天恰恰是失败的暴力美学

挤在生活这逼仄的不幸里

惟有夹缝里探头的爱才是一线生机

芳草不指望料峭的倒春寒

怯生生的长势绕开压迫中的磐石

绿意并非来自画笔的献媚

而是委曲求全里最大限度的抒情

春风啊春风翻过解冻的心

返青的拐杖插入土里就快要发芽

◎零转速

来得太快了

不是转速的问题

而是齿轮

咬得太紧

可以转得慢一点

再慢一点

或者停下来

齿轮咬着齿轮

不松口

爱是零转速

一对咬合的齿轮

紧紧地

锈在一起

◎无题

纸上的南风,翻上小埂

解冻的心,滑过笔尖:

这拄着的拐杖呀

插在土里,就快要发芽

◎迟缓的爱

黑夜里缠绵的男女

必有他们留恋的理由

当性欲蒙住了眼神

而美并非天使的吊坠

他们一而再地请求

仅仅是卑贱落到低处

这些身体细微的变化

正在唤醒迟缓的爱

◎青春

我知道,我错了

在面对年轻的身体时

我辨别不清美

而那些青春,让我激动

握着小拳头奔跑的身体

操场上旋转的身体

露脐装,低腰裤

那些身体

哦,是美擦肩而过

而不是青春

而不是向我飘来的长发

而不是汗珠里的香气

我看见,小妖精的尾巴

拼命缩小的背影

连这些身体

也从我的眼球里消失

是的,我错了

在措手不及的年轻面前

我想说出,我的爱

属于你们,而不是身体

============ 昊岸 ============

昊岸:年生于广州,文学硕士。

诗文散见于《广州文艺》、《安徽文学》、《中国图书评论》、《星星》、《特区文学》、《作品》、及各高校学报等。诗作入选《漂泊的一代:中国80后诗歌》等。居广州。

◎小悲咒

大多数时候,我都在想那些

可一不可再的人

他们行藏飘忽,犀牛望月般

在苹果上种耳朵,使深刻变得片面而爽脆

每当风慢下来,他们总会骑着车

从挽念的地下情报站前,疾驰

并消隐,躲过无数次暗杀

唯独猫,还站着,如一位逋隐,向我

重述她可一不可再的前尘憾事

◎迁徙

给我一个支点

我就能帮你撬开大气层的老底

用娇喘滚滚

还你一片该死的安定

又或者,步入厨房,心怀鬼胎

掺和五公升情债和十茶匙政治

爆炒出麻辣护照一本

后移民主义浪潮若干

但这还远远达不到你想要的

效果。宇宙叵测得很,当你

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离开时

原来,壮士一去兮竟找不到服务器

◎仲夏书

云海位移,在高于浅草的午后

你微笑,像风亲吻了风

我用笨拙的歌喉,丈量一碗绿豆汤的甜度

你慵懒如猫的洁净

常常送来致命而不知所措的拥抱

令感动渐渐深了,更深了

而在那颗葡萄般精致的

鼻子面前,所有伪饰都只能

转化为小恶俗的鸣鹤之应

仿佛两个野孩子偶遇于成人电影里

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少——

你开门之际,一个淡香的雨季在绽放

◎反诗

压力锅中,鹤修炼泅渡

向一面红旗,保持着初潮

炎酷,来得不早不晚

恰够驱走密谕的苍凉

而阉人还在横行

他们的宝贝,被奉若神灵

令稿纸上落满了

雷区和精斑,忽隐忽现

朽木下,苔藓帮举大纛夺权

生火,放油,下料,辣烹小鲜

◎临战或唱反调:十一月蒙太奇速记

哼唧伪童谣的男孩

满大街地派发节庆禁令

飨宴之前,志愿者们

清理出大批充气棒与深喉

狙击手的准星中央

响彻了居民楼内的欢声笑语

一列爱国主义地铁

准点驶过安检通道间的民工潮

崭新的文化遗迹

立正在脚手架旁,等待再度出师

头顶上,一队直升飞机阴魂不散

直勾勾,仇视着铁幕大学里的诗朗诵会

◎景象启蒙

丝袜表面绣上一针凉风

绿意探出假冒的头

然后,哪里有技术主义的偶像

哪里的日出就会凹凸有致

彩伞。人群。飞沫。
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重要的

不是我所记住的,而是

哲学多年前发来的短信息

仍笑着说:用进废退

这种情形下,我差点

昏倒。临窗的植物,却清醒如梦

在代偿性的收费电视前,它

一方面跳着钢管舞

另一方面,泪流满面

看得多,并不代表想得多

其实,很多的时候,我更愿意

坐进迷焦视力表里

伫候一场豪雨的竣工

============ 许立志 ============

  许立志:年生,广东揭阳人,高中毕业后开始打工,少数作品散见于《特区文学》《深圳特区报》等,更多见于网络或藏于抽屉。年9月30日,在深圳富士康公司坠楼身亡。疑自杀。

◎他们说

这机械的厂区盛满了多少工人的汗血

游走其中,我时常听到他们笨重的交谈

他们说,三年了,我没回过一次家

他们说,我老家在河南,四川,海南,广西……

他们说,等钱攒够了,我就和女友回家生娃

他们说,按年头算,我儿子今年也该有九岁了

……

我像一个窃听者,在角落里记下他们说的

字字鲜红,然后洇开,凋谢

手上的纸和笔,叭嗒落地

他们说……

 

◎电 梯

我走了进去

一副站起来的棺材

随着棺材盖缓缓合上

我与这个世界

从此隔绝

 

◎下班路上

晚风吹送着

在风里我听到一位小贩的叹息

一对情侣的欢笑

我听不到日子的逝去

人行天桥上走过更多的我

心藏疲倦,又携带希冀

霞光在眼里溢出来

像盐水,又像彩虹

我像一位送水工

在路灯下,扛着落日回家

 

◎古 人

在城市漂泊的时间越长

我越觉得自己像一位古人

穿梭在霓虹灯下,而头戴斗笠

在酒吧门口,我看见一座寺庙

在肯德基,我暗叫一声

“掌柜的,小二”

在KTV我唱着

“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”

夜晚,在线装古籍中

我侧身躺着

和一个词,和一首诗

相拥而眠

◎粉 红

我看中一块墓地,在城中村

已经很久很久了

我看中她粉红的墓碑,粉红的草地

粉红的溪水和粉红的云朵

我将带着一生粉红的疾病

躺进粉红的棺材

当棺材盖缓缓合上

我也将直视正午粉红的天空和粉红的太阳

让两行粉红的泪水,悄悄流淌

 

◎流水线上的兵马俑

沿线站着

夏丘

张子凤

肖朋

李孝定

唐秀猛

雷兰娇

许立志

朱正武

潘霞

苒雪梅

这些不分昼夜的打工者

穿戴好

静电衣

静电帽

静电鞋

静电手套

静电环

整装待发

静候军令

只一响铃功夫

悉数回到秦朝

◎一步到位

要不是人生的屋子空着

我也不会跟着自己

来回走动

从一块瓷砖跨越到

另一块瓷砖

仿佛一步就凌驾于

两块墓碑之上

 

◎入殓师

经过不懈努力

我终于通过了

殡仪馆的面试

成为一名入殓师

明天将是我

正式入职的第一天

自然马虎不得

为此我特地把闹钟

调快了一个小时

以便留有充足的时间

站在镜子前

好好整理自己的遗容

◎重 生

锤下这最后一钉,我就可以安息了

掌锤者韩老三,入行数十载

经验老到,技术娴熟

钉为六寸钢钉,棺为大红豪棺

儿孙哭声嘹亮,送葬队伍无插队掉队之乱象

围观者众,鞭炮声够响

其余诸如报地头、买水、饲生、接棺等

亦是应有尽有,有条不紊

终点已到,时辰亦到

此刻他们正把我的棺柩吊进墓穴

母亲呵,我就要回到您的子宫

  

◎我弥留之际

我想再看一眼大海

目睹我半生的泪水有多汪洋

我想再爬一爬高高的山头

试着把丢失的灵魂喊回来

我想在草原上躺着

翻阅妈妈给我的《圣经》

我还想摸一摸天空

碰一碰那抹轻轻的蓝

可是这些我都办不到了

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

所有听说过我的人们啊

不必为我的离开感到惊讶

更不必叹息,或者悲伤

我来时很好,去时,也很好

  

山海对话,或多或少

广东当代诗歌断片系列①

赵卫峰

■广东诗歌给外界的强烈印象之一是“打工诗歌”概念。年9月,24岁的许立志从深圳某大厦17层窗口一跃而下,成为富士康系列坠楼或意外死亡事件之又一例。一具具飞身而坠的身心被熙熙又攘攘的时光迅速埋没。许立志因其文学与诗歌爱好者的“身份”相对似乎“幸运”?!年,媒介“十三连跳”标题频现。

“接连不断的坠楼事件之后,富士康的所有楼层,几乎都装上了防坠网,一张一张、密密麻麻地挂在园区的低空”。其时,在富士康打工的郭金牛被派去安装“防跳网”。他为此写下诗作《纸上还乡》,后获一个民办北方文艺网站的诗赛奖。他和许立志、乌鸟鸟待在一定层面被作为“底层写作”代表。

这个话题的持续推动外力更多来自更远的地方或北方。后来,一些诗歌文化人、诗歌活动家为许立志众筹出版诗集,工人诗歌纪录片、非虚构电影《我的诗篇》由上海、杭州、北京的文化制作机构联合出品上映。有“底层写作”,那就有“中层高层写作”吗?

这里,不想讨论命名的是非。新世纪以来,广东诞生了众多概念、流派、命名,时间自会去收拾、整理和甄别。

■至少15年前关于广东之“诗歌大省”或重镇之类的命名已然多见。我其时亦曾撰文商榷,至今我仍以为这个概念的提出是区域文化不自信的表现。就从诗歌大省或重镇的方面,几百万人口的青海省和一亿人口的广东省本身就没有可比性,何况人多也意味着地理环境的优势、人类可能的迁移与融贯机会之多。而哪个省的农民都不会有浙江富,地级城市里的美人东莞一度最多,一般条件下人多“力量大”的情况是成立的。

诗歌大省的“大”最终还是以数量的“多”为基本的或潜在的标准。从量的情况看,很多人口大省如广东、山东、安徽、福建、四川、河南等作为诗歌大省至少皆可成立。所谓“大省”的证据如今看来,仍然是以多取胜。世纪之交或网络时代大面积铺展以来,广东区域“诗人数量多、诗歌多,发表量多、诗歌民办报刊多、诗歌活动多”——种种点赞自然也多。我们都处在一个传统的礼仪大环境里,这是事实;即便我们也相信金无足赤、人皆有局限的常识。

印象中,广东并非诗歌发达之地。诗歌大省或诗人影响力永远都是一种相对论。当然,清醒者也多,后来,岭南诗评界林馥娜、黄昌成、李俏梅、何光顺、张德明、龙扬志们似乎淡化了“大”与“多”的思路,关于广东区域的诗歌观察更多地采取以地理区间划分出群落、诗群,或侧重于个案之科学分析,陈培浩、廖令鹏、熊平、许泽平、赵目珍们已更多采用了多角度反思及多种比较方式。

或说,上述的“众多”是阶段表象,因经济基础变化而带动。而诗歌写作的质量,需要的准备其实更多。过眼皆云烟,诗歌需要的是稳重之身、聪明之心,写作是一场永无所终的精神持久战。诗歌永远是一种现在进行时。

■或说,广东区域虽有优秀的个体写作存在,整体看诗歌美学贡献仍值得期待。广东诗歌最大的特色或成绩,在于诗文化传播环节。但这类优势地位如今也已发生了变化,北京、江浙和缓过神来的四川已然赶扑过来。

而挺住确定意味一切!就诗歌而言,广东曾是被动的。然后是自在的。但现在似乎又是波动的,以诗歌为旗总领的种种广东发生——及成效,逐渐体现为明里暗里的文学体制认同或取决于北京态度。当年我曾写作《我们为何要把诗歌分为南北》文章,已提到肉眼看不见的体制文化思维强力下,区域诗歌主体性表面的强化其实是脆弱的被动的。

现今,当代诗歌被膨化营养品加速催化,从容的漫步转为急燥的狂舞,从网站到博客到微博到   山有山的小硬度,海有海的大胸怀,话说回来,从生于的李金发到生于年的朱夏妮,从散兵游勇、酋领星碎到今团队集群、方阵层出,广东诗人何其多。评论总结也多。列名也多。留待以后细观了。如今,之诗及诗人之存在,其实,多么难…无论如何,他们,像一支支火炬,点燃过广东及中国,更,照亮过自己。

(夏于黔中)

链结 

 广东本土80后诗选

 从广东胃到广东味:广东80后诗歌及其他

 她们中的她们·广东女性诗歌选粹 

 年中国诗歌印象·新媒时代的诗文艺与诗营销

 第三代诗歌精神的历史性终结

 70后诗考③

70后诗歌的重量

 70后诗考①

一代人,更是一个人

 我认出了风暴而激动如大海|里尔克诗选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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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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