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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给故乡铺上苔藓节选

 

在离乡,在路上

日光流年,不只是寻找故乡

(非现实的现实,非虚构的虚构)

1

时间给故乡铺上苔藓

时间给院落铺上苔藓,雨水从房檐渐渐收住的时候,清晨的太阳从山边升起,照耀着明亮又清新的小镇。

风不热,也不冷,恰到好处的温存,令人心旷神怡。对于已抵达秋天的小镇,繁忙的雨水赶走了太阳,那金灿灿的阳光,是山里面的稀客,而到处的土地,深深浅浅地流淌着小溪,其实是地水恣肆,整个季节的秋雨,不小心把大地浇透了。赶上雨后初晴,太阳透过云端,极其高远,明晃晃地映射着村庄和邻近的村庄,像万缕金丝,又似粼粼波光,让满地的苔藓绿意盈盈,潮润而葱葱。

想起小时候,我们抓起满地的碎土,用鞭子抽打斜射在墙台上的阳光,比赛抓飞舞在空中的浮尘,给玉米大豆称重量,从地上支一根棍子,一边看着满场院的粮食,一边追赶鸟儿,一边看日光缓慢地流转,斜过屋檐,顺时光推移。

20年前,有那样一个村庄,那儿住着我的祖母、父亲、母亲、伯父、伯母,还有哥嫂、姐姐们,一如山沟的田地里长着和梁上的坡地里没有什么两样的麦子,也如照过秋天苹果树的太阳和照过春天樱桃树的太阳一样的软和暖,一样让果实成熟和甜香。在很小的时候,村庄里人口多,家家的院落里鸡鸭成群,孩童满地,现在村庄里人少了,不是生育得少了,而是从十多年前开始,人们纷纷出村入镇了,最早在小镇做生意,一些人家举家出门去了大城市,村里人往镇上走,镇上人往县城走,县城人往大都市走,大都市人还想往欧洲走,城市的繁华如一个巨无霸的磁铁,吸引着村里的人们,因为畏惧贫困而设法潜逃。原因是,出门回来的人,裤腰带里别着手机,发的纸烟是红塔山、大中华。人们对好光阴的追求变成一疙瘩埋在泥地里的石灰,稍微下一场雨就再也控制不住地膨胀,大家卷起铺盖卷,扛起蛇皮袋子,不管是南下,还是北上,一起汹涌出发。特别在每年春节过后的时节,更是浩浩荡荡,只要是火车就坐,能坐多远坐多远,越远的城市越好,这一波接着一波的迁徙,很快便让村庄元气大伤,几百亩的农田里没有了主人,屋顶的烟囱,空等白云按时飘过,直到现今的村庄里,已经没有一截牛圈的土墙,没有一头牛、一把犁了。

小镇随着一条公路的贯穿后,这条商业的街道从来就没有闲过。方圆几个乡镇的人们都要每隔一天的农历单数日来这里赶集,买买和卖卖。如今这条街上和城里一样,有服装商贸城,有超市,有网吧,有KTV,有农家乐,有酒店宾馆,有饭馆茶楼,有几家不小的超市,我常常想:这条街在故乡人心中,不亚于北京的王府井,成都的宽窄巷,广州的北京路,一切有价值的交易和无价值的遛弯都拥挤在这条街市的洪流里进行。

而村庄里之所以有这么多提前下海做生意的能人,之所以有很多人吃螃蟹赚到第一桶金,不是谁运气好去城里摸奖一把就中了一辆汽车,不是谁守株待兔走狗屎运抱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,而是那山山沟沟的薄地,根本不养活人,而生活需要活着才能继续,这一种油然而然的欲望,驱使着人们从土地里抽身而退,拔根而起,很快便参与和融进了,小镇轰轰烈烈正在一天天繁华和膨胀的商业大潮中,摆地摊,卖百货,收山货,倒腾倒腾,有聪明人就成万元户了。

村庄里有了很多万元户,是值得庆贺的事。当年的社火队上街,就数我们村的耍尽威风,甚至说社会混混聚于后街,好打群架的一听,也没人敢惹。村庄在某一天,一如身后的昆仑山一样,似乎强大起来,像大个子的人在人群中,显得巍峨。直到我后来学习了政治经济学,我才联想到对村庄的认知:一个地方的发展,是以经济实力为基础的上层建筑,而成与败,荣与辱,也需要经济来衡量,就像大国之争,也是经济实力的较量。少年时候不知天高地厚,许多时候,我常常为自己是这个村庄人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,虽然那些多数或者说全部,都根本与我本身毫无关系,且我们家穷得叮当响,本不该如此攀附,但每每感到村庄里有那么多万元户时,每每有十里八乡的人提起我们的村庄就夸时,我内心里还是禁不住那种天真而实在的,不知发源于何处的身心之燥热,妄自激动于故乡的繁荣。

我远远没有想到其实一切在那时候,就埋藏下了快将变质的种子,暴发作为速变的一个过程,一种现象,我佩服得五体投地。我绝没有料想到一个九十年代初就颁发了小康村牌子的村庄,今天许多人家连一日三餐都现代化了、快餐化了。那个每天午饭前和晚饭前开着摩托卖面条面片的三轮车一进村,人们就一拥而上,享受着生活过到今天不用双手就可饱腹的便利与福利。我万万没有想到而看到但不便说的还有很多。一座古老的村庄,今天会面临怎样不可掉头的奔跑与前进,怎样不可挽回的失落与沦陷,这不是某一个村庄的事,不是一个地方的变迁,不是几百口人山村和两万多人小镇的事情,而是所有曾经在泥土地里挣扎过,最后又从土地里脱逃、又找寻到另外的生活和生存路径的所有人们,必须看见直面的一种蜕变,人们都在经历世事的明明灭灭、日月交替。那曾经的苦难与贫瘠,不断的隐痛与重生,如同20年前点燃的导火索,终于引爆而炸裂,是火山爆发吗?还是晴天霹雳?有的人像牛吃夜草开始反刍,有的人还像机器马达不停地奔忙。这所有的继续,都是现实生活,即将覆盖和被淘汰的事物。

我常常为我的年幼无知感到庆幸。对于自以为跑过许多地方见过一些世面的我而言,比起于乡亲们和伙伴们去过的远方和城市,我的那些经历苍白得可以淡漠和忽略不计。他们知道关于城市的更多秘密和底细,更令我意外的是,他们口若悬河地讲述着城市的许多内伤和破绽。一些事情游走在法律边缘,一些见不得人。

那些我过早发现的村庄秘密,一直源源不断地成为我应接不暇的发现,就像大地上的草,千种万种的草,开花的开花,衰败的衰败,荣过再枯,枯罢再荣,一度成为我面对世界和人生,从不搁浅的,一片听不够天籁的地的旷野,一片写不完色彩的风的花海。

2

父亲是那拉车的牛

我推开院门的时候,父亲在灶房里择菜,准备一个人的午饭。开门声他已经听不见,依旧半蹲在地上安静地择菜。院子里晒着一院的草药蔓,父亲刚从山地背回来。不种粮食的这十多年,父亲种药材,哪怕巴掌大的薄地,他也没让荒着。

那些黄土塬上的药地,父亲坚持务作,每天去一趟山上,那地里种的东西,也不是只种不管的。要经常管护,看长势虫害,要除杂草,施肥打药。这样的劳动,从不因什么而停当和耽误,天天如此。

父亲把自己交给荒野,几十年来立于风中,挺着身板,像年轻时一样伫立塬上,佝偻着腰身,伺弄着没脾气有性子的庄稼和药地。

在绵绵的乡土之上,即使滴水成冰的季节,父亲也不让自己的田地荒着,他要去看泥土深处的禾苗和药苗发芽了没有。这个时候,风把树上的叶子全部吹落,枯叶打坐在地上,厚厚的一层,遮住人烟稀疏的村庄渐趋缺少温度的身体,保留隆冬前最后的余暖。拜中秋的亲戚打听着路,提示马上就是中秋节令,月将圆,人能圆吗?深深的露水和即将而来的霜花将打坐小院,在落叶之上,一切将鸦雀无声,露水更寒,静得发冷。

傍明醒来时,垛在打麦场上的柴禾、麦秸,被鸡盘成窝的乱柴上,盖着一层薄霜。父亲绕过院门,去西山沟水泉挑水,一天两担水,可供全家人和牲畜的全部生活。几十年的光阴,每天早上都要走这条路,现在依然如此,阴,晴,雨,雪,挑水是第一件事。水泉的土路上,轻和重、浅和深的脚印,在晴天踏得光亮,在雨天踩得泥泞,在雪天踏得雪白,父亲也不知道,风吹过的四季,对路旁的池塘都起过什么波澜,对他的额头折出多少皱纹。但在我们长大后,哥哥和我先学着去泉里抬水,后来慢慢用扁担挑水,由于不小心和顽皮,这条小路上留下了我们不断摔倒的印记。

住在树上的鸟儿知道,过路的贺沟人看见,地里干活的父辈们听到我们的哭声,水边浣衣的婶婶姐姐们嬉笑我们。那时候,我一直埋怨为什么要用这又厚又重的大木桶挑水?水桶丢在半道上去耍,当父母揭开水缸盖子舀水时,我们才忽地一下奔出院门去担水。

后来我常想,这段经历对我是好事。它至少告诉我有一些事情是耽搁不得的,譬如家里不能没有水,地里不能不种庄稼,麦子要抢着收割,地要在骄阳下翻耕,玉米快熟时夜里要去山上拉烟火驱獾猪,入冬前要剁柴,封冻前要把洋芋、萝卜入窖,储备一些东西越冬,这些都紧紧地牵扯着我们的生活,不容改变。就像每天的黎明,首先是开门声,接着是站在屋檐下的咳嗽声,狗的嚷嚷声,水桶农具的碰撞声,人们的走动、搭讪的说话声,一律被风声挟带,传送。

父亲带我去大山上砍柴,我们家的坡场在山顶上,要走两个多小时的陡路,穿过几片洋槐林。坡上最早只长马桑,后来搞水保工程,家家户户都在坡上栽洋槐树,不几年洋槐树便占据了山坡,可砍作柴的马桑苗少了。父亲分给我的任务就是去剁马桑,几丛马桑可以扎成一捆,拴根葛条拉下坡,磨起一路的土灰或雪泥。父亲负责剁浑身长刺的洋槐树,手被扎出血,烧得红肿,再加上冷,像要掉落一样生疼。

那时候,我常看见父亲在风雪天满手结着血痂,但依然挥舞斧头砍柴的情景。我不知道父亲之所以要带我们去山顶砍柴,是真的需要我们这样不顶用的帮手吗,他把不伤人的马桑交给我们砍,自己剁那些长刺的树。他在风雪天满身是汗地背回家的柴,温暖了我们漫长的冬天。较之于一些伙伴,我们受过的苦十分有限。更多的日子里,父亲只是让我们跟着看,很少让我们直接挑重担。

每年樱桃熟了的时候,父亲都会带一些到城里来。孙子病痛的时候,父亲连夜睡不着觉,四处找寻治病的良方,出不上主意就出钱。我的生活过得紧巴的时候,老父亲知道我拉账累债,他每次从皱巴巴的衣袋里,掏出省吃俭用下来的钱给孙子,我收下他就高兴,他觉得自己还能给儿子做点事情。

再次回到夏家湾的时候,小树已经苍老。那一年栽在院中的两株樱桃树,枝桠变延,生发出如盖的葱茏,手挽着手,头顶着头,像当年院里奔跑过的俩兄弟,亲密地依偎着,层层叠叠的枝叶遮蔽着。

父亲坚持守在小院里,一再说祖先留下的是好地方,不肯放弃。站在欢声笑语早已遁失的家门口,我深知岁月旋转的年轮,不可抗拒的衰老马上将轮到父辈,而且步步紧逼,毫无退路。父亲必须面对的孤苦己经到来。曾经我追着他跑,现在他吃力地紧追慢赶,也跟不上我减慢的脚步。我突然感觉到时光无情,生活的洪流,打落在我面前这汹涌的浪花与怀恋,像一条永远阻隔的山溪,那么漫漶,奔淌,又那么束手无策。

父亲的人生简单到村庄和田地的两点一线之间,他的命运蜷缩在仰望苍穹、举目山峦和俯视所及的黄土塬上,瘦瘠的身影,烙在这片叫做村庄的土上、地里,被风霜吹打,任雨雪粘连,被阳光照暖,任春秋轮换,他已经变成黄土塬的一部分,变成一眼土窑的知己,一片坡场的知音,心和魂都紧紧地镶嵌在那里。苔藓厚过一巴掌,砍倒的树上长出大朵的木耳时,这单薄的深秋让父亲更瘦。

父亲像一架木梯,笨拙厚朴,但他让我攀登上肩膀,扛起属于我的未来;父亲像一叶扁舟,逆流独行,但他让我泅渡于港湾,遮挡吹向我的风雨;父亲是一把农具,钝涩生锈,但他让我打磨,用老刃磨出饱暖我的衣食;父亲是一介农夫,本分老实,但他让我读书,用汗水换来供藉我的生活。我现在才明白,父亲的做事方式,一直用爱在教育我,用生活在教育我。他一辈子只求做一个好父亲。

转眼间20年挥之而去,那样的静等慢待的时光一去不复了。朽木头上长着一毡厚的苔藓。我明白,父母已经用最大的努力,供养和完成了,我们所要在这个年纪,应实现的所有心愿,而我们能尽力给父母偿还的心愿,在无情的时间面前,已经越来越有限。

我需要给他们烧一壶热水,炒几个可口的饭菜,需要从自己的生活里抽身,为那个家里添碗添筷,添油添米,需要给小时候的心愿,添置几把柴禾,让愈老愈孤独的老家变得温暖。

3

每逢佳节倍思亲

千山苍翠的蓊郁,万木萧瑟的落寞,都不是中秋。到中秋,“断虹霁雨,净秋空,山染修眉新绿”。在落寞与蓊郁之间,在举眉与低首之时,连绵的阴雨贯穿日夜的就是中秋,花自飘零水自流的就是中秋。雨水纺成的线,像亲情把我们牵绊在这世上。中秋就藏在父亲沾满泥巴的衣襟上,挂在檐水扯线的屋脊上。它让一个季节,沉溺于环环相扣的农事中,让整个大地,浸润于烟云雾霭的洗礼中。

我望着月亮的笑脸喜欢上中秋。祖母在院里放置一张小炕桌,桌上摆着月饼、石榴、海棠、苹果、核桃等祭品,全家人向晚静坐,等待圆月从乱山岗间升起。月光会在这一晚来分享各家各户的贡品,孩子们吃了月光沐浴的祭品也会清吉平安。那明净、温煦的光芒投过茂然交织的树影,洒落在院子里,屋脊上,映照在小炕桌的贡品上,映照在亲人们的脸上。

圆月当空后,祖母说,现在可以吃了,月亮会给敬献它贡品的人们赐福的。祖母说话的表情是严肃的,充满虔诚的神态。我咬开一枚苹果后,似乎觉得那沐浴了日月精华的苹果特别甘甜特别香脆。我甚至想我是否也会得月亮的造化而更加聪慧。后来我知道,那是靠天吃饭的村庄保留着对自然的敬畏与顶礼。

就像敬畏那株祖先栽植的石榴树,它存活于我的梦中,占据满我的童年。雨后新晴,浑圆的长着鸭嘴的石榴在枝头摇曳,沉甸甸的,红彤彤的,镶嵌在蓝宝石的天上。石榴,带着天宇的澄明,月光的亮澈和亲人的温暖。它曾让我度过一个接一个贫穷但不乏快乐的中秋。父亲采撷一颗带着雨珠的石榴,亲近我们的脸蛋。那湿漉漉的凉,充斥着雨水的味道,充满了年复一年的憧憬。

雨径绿芜合,霜园红叶多。中秋那天我专程去造访野坡上的海棠,只是身旁没有叽叽喳喳的伙伴。海棠生长于灌木丛中,在我似乎不认识它的时候,我用晶莹的目光,质疑的心,盘问着它真正的内涵和底细。望着满枝的硕果,我一直误以为它是果园中的山楂。好看的外表下,隐藏着酸楚与苦涩。所以祖母祭月的祭品里,我最不爱吃海棠这种野果,甚至看姐姐们吃时我的牙都发酸。

野旷天低树,站在暮色四合的低处,淅沥雨雾遮住了群山,母亲的山梁一片模糊。细雨湿衣看不见,雨花落地听无声。我急切地盼望着母亲好起来,渴望着亲人团圆。

每逢佳节倍思亲,母亲或许心里更加记挂的是远在边关的大哥一家,吃饱了没有,穿暖了没有?但这些她不一定说出。在她的心底,儿子在远处,她在山村,早些年她常到山岗上去,她觉得那里会看远一些,能和儿子团圆。“迢迢新秋夕,亭亭月将圆”,积云隐退,又是一个明月朗朗的中秋节,我追怀与亲人共度的童年时的中秋。

4

我邀明月望长夜

从大自然的长河看,群星璀璨,一个屋檐下所能照见的星辰就那么几颗。好在一年出头总会有许多夜晚,会遇见月亮高挂在南山上的穹庐,倒悬在小城南脉苍翠的凤凰山巅,与我迢迢对语。

星空深沉而明澈,宁静而碧蓝。清朗的夜色下,月牙如钩的时候,月亮就像母亲怀抱着酣睡的圣婴,周围闪闪的星星,是大自然的苍穹播放的摇篮曲,欢跃的一个个动听的音符;月满如盘的时候,月亮又像醍醐灌顶的圣灯,明亮地照彻熙熙万物,为大街小巷为生计奔波不息的人们照亮,抚慰还在劳碌和痛苦、迷惘或伤心的灵魂。

人生如一场游戏,没有绝对的输赢;人生是一场旅行,奔跑终会到疲惫。住在旧城的时候,晚上下班经常独自穿过星空下的河流,月照的光辉在水面闪烁,有时还遇见月亮、星星落在水草上轻漾。

秋夜与家人喝茶,叙旧。清风明月让我们想起黄昏在山中放牛,月光下的松树泛着银针,风声中碧波万顷。我们慢慢回味着童年的心愿。月光照着我们,听我们说话,倾诉,我们讲故事,从山村生活说到了异乡求学,从少年说到而立,窗外月光忽明忽暗,一会儿朗朗皎洁,一会儿幽幽匿迹。

时间无情,被岁月把我们变老。孩子年幼,没有过张望夜空和在月下劳作读书的经历。他常常问我:“爸爸,你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什么,茶都凉了?”我说:“看月亮,你也来看看”。孩子不感兴趣,继续弄他的玩具。他还不懂月光的清明,干净,不懂茶的苦,茶的香,更不懂痛苦为何物,月亮为何物,生活为何物。他更不懂一个人过去的生活,会在他内心打下什么腹稿,烙下什么印迹。

20多年前的乡村还很落后,没有通电,晚上趴在炕头木箱上点煤油灯做作业。赶上灯没油的时候,如果是每月农历十五前后的夜晚,我们借着院子里如银的月光写作业、背课文,书本上的字和作业本上的格线清清楚楚。月亮是最省油的灯。哥哥说这比匡衡凿壁借光幸福多了。夜风习习,月光如水,陪伴那些读书生涯。

上中学后学校开设晚自习,去学校的路要经过无灯的田野,父母让我们结伴,那条死胡同的背街,那片无人的树林和田野,荒岗上还有不少的坟地。摸黑回家的时候,我们一边唱着歌吼着嗓子往家跑,一边感觉有什么在后面追,他们躲在暗处哗地一下会跳出来。

如果晚上有星星有月亮,回家的山路就亮着,每个拐弯处都清晰地延展,路边那些平日像人影一样作怪的树也安分了,田野里的稻草人也能看清,我们心里面便不再害怕。田间劳累一天的父母也不用再到村口等我们下自习了。月光照着弯路,照着小桥、沟渠和树影,也照彻我心间的蒙昧。月在天上,但亮亮地照暖我怯懦慌张的身影。大地上的每种事物都得到月光的眷顾,都在这黑暗里与光明重逢。

我的脚步遂慢下来,有月亮为我掌灯,照着回家的路,这便是我对月色的感恩。特别在人内心害怕的时候,浩浩的明月,陪伴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月亮走,我也走,你在前,我在后。我们走到学校的时候,月亮正照着校园的古柏,我们推开柴门回家的时候,月亮正照着屋檐和门板。

后来在异乡路上,曾坐在大理的洱海遥望苍山,一览月下洱海的柔情与静谧。曾在三亚的海滩,注视海上生明月的壮丽和潮水的奔涌。曾在香港维多利亚海港,面对月满星稀的那片汪洋信誓旦旦。曾在烟台到大连的客船上,陶醉于那种海与天接连、明月与我握手的情景。曾在丽江古城,住在客栈聆听月下水泄不通的市声。坐在风中守望的人,独处一隅看海的人,是不是等着一轮明月从心中升起,看见的月光,是不是就是遇见的一个思盼多年的知己?

昨夜的风中,小城的喧嚣很早地消停下来,汽车鱼贯般穿行的街市也萧条下来,沿街的商店都关着门。是天冷风大吗?儿子说,应该是人们去过节了,路上的行人被风吹着,步履匆匆,往日汹涌的人潮,竟稀疏起来。我想:慢下来的世界真好,街道空旷了,那一个个为生计奔波的家,就温暖了。

从阳台望去,西窗可见陇南中路上两盏路灯,映照着七八棵挺拔的行道树,在枝叶繁茂的树冠间,路西有一棵黄色的发光树,路东有一棵红色的发光树,在黑夜呓语,相望。

四十里外是故乡,我必须从回去的路上,给自己留下路标。还是往昔熟悉的风景,却已经面对经年篡改的人事。有时候还幻想和希望人心如月光般皎洁,明澈无瑕。中秋当天的村庄,似乎鲜活起来,像山上的野花摇曳着开放的力量。星空下,羊皮扇舞在风中敲打,山梁下的农田里是一片片黄豆叶黄的秋野。

这些年习惯了独坐阳台,向晚看书,月亮慰藉着我这只逆流的鱼,在黑夜黑透的时候,在灵魂遭受煎熬的时候,以高远的守候,干净的光晖,抚慰一些毫无意义的郁闷、孤寂与迷惘,照彻、打开和释放掉那些生活平白无故的惆怅。还有另一种陪伴我享受星空与大地美妙的是,窗外低唱的蟋蟀。这是我在城里的亲戚,和唯一从乡下进城的伙伴。它们住在楼下绿地里,到了夜晚就不停地嘶鸣,夜越深,叫声越清晰,有时候我睡着了蟋蟀还在耳畔歌唱。这是我在这个夏天许多个深夜回家的时候,收获的幸运,因为在逼仄的城市里,拥挤的小区里,茫茫的人海里,有谁会和我一样能听见这美妙的音乐?有谁会听到这鸣唱而心底回味无穷?我相信,这些虫儿就是来给我歌唱的。它们知道这里有一个乡下孩子,根基还在泥土里,半夜常梦见山坡、打麦场和夏家湾,梦见蟋蟀在屋后的石墙缝里彻夜欢歌。一个个夜晚,我打开窗户,聆听蟋蟀的小夜曲,化解心底那不知所以的蒙昧。

阳台东窗外是一所大学的小区,几排路灯不明不暗地照着,等候可能夜深回家的人。小区以东是一座正被城镇化的村庄,身后是一座叫梁山的山峰,在夜晚,黑压压一片,偶尔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。打开的一扇窗户,透过玻璃在室外的夜空反照出密集的楼群,和高楼之上的家家户户温暖的灯光。凭栏而立,秋风入夜吹来,顿凉如水。月亮已经偏西了,几团白云紧簇在身边,云朵的姿态,变幻不息,时而淡如烟岚,时而撕扯不开,时而斑斑点点。

瞬息间,就在我静沐过一缕夜风后抬头时,月亮又是孤零零地一个人,它搬动着沉重如铅的人间时光,脚步非常缓慢,它拖拽着劳碌不息的地球人类,满怀慈悲柔肠。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刻,月亮向西的行走,在我的参照线里,对于近处的大地,走过了两幢楼宇,对于远处的山峦,蹉跎过两座山峰。我知道月亮一刻也没有停下脚步,对月亮而言,不管有没有人仰望,有没有人瞩目,不管有没有星星陪伴,有没有白云苍狗,它都桀骜地游走,天马行空。

我坐在暗处的角落里,月亮是一盏大灯,电脑是一盏小灯,照着我清苦写作的理想。我失去信仰的东西已经多年,无数的长夜陪着我在信仰中找寻出路。我感恩月光,在深深的夜晚还能陪伴我写完这些字,在我仰望苍穹的时候,不让黑暗遮蔽住我不眠的心。

月亮之上,浮现出一片雪地般的云朵。月亮告诉我,不要被周围的寒冷封冻和禁锢,谁都可以用生命的力量,照亮世界和大地。小城沉睡在月色里,鸡峰山峦上的一袭云雾,把浩荡荡的天空和寂寥寥的大地紧连在一起。坐拥秋夜,再也不能对世界失望——这是从月光得到的启示与学问。这个夜晚,我遇见过去所经历但又失去的许多思想。星空给予的答案不重要,就像我向来不看重事情的结果。我明白为什么一些人总坐在月色下享受孤独,为什么一些人面对月光总满脸慈祥?

月光的清辉不像太阳,不像雨水,但却为人所眷念,这是因为在浩瀚的天体中,唯独月光承载着最深的思念,寄托着无限情意,沟通着天上人间。细看苍生万物,世间的一切,哪一个不盛大,哪一个没有得到月色的恩惠?睡觉前,不妨看看天上的月亮,如果能在睡梦中升起一轮明月,那明月就一定装在我们心中,陪伴我们一生,又在关键的时候会出来为我们掌灯引路,在困境黑暗中为我们照亮前程。如果能和月亮对语,那一定都是打开心扉说的珍珠一样的话。

(温馨告示:世界很小,在离乡从不提供对号入座)

谢谢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北京中科白瘕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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